Vlog
放在唱片机里的古旧黑胶唱片已经绝版很久了，为数不多的珍藏也有些风化掉了，唱针有一搭没一搭的划过凹槽，发出咿咿呀呀的响声，在不大的房间里不咸不淡地回荡着，倒也不显得吵闹。
房间里关了灯，落日的薄光温和地投下来。肖战半靠坐在落地窗边，半侧轮廓暧昧又晦涩地浸没在延伸到边际的黑暗里，晦暗的日光映照了眉间眼角，给他的眉眼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鼻梁下投射出小面积的阴影，骨节修长干净的手指垂在身侧。唇角边扬起的微小弧度可以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王一博手里执着摄像机，镜头对准他，随着脚步一晃一晃的抖动。他走过去俯身勾起他垂下来的小指，小幅度地摇了摇征求他的意见：“出去走走？”
“不去，”肖战懒洋洋地，把被拉住的手整个放在那人摊开的掌心里，让他握紧，“在这看落日挺好的。”
“带你去吃小面包。”王一博听了语气就知道个中缘由。于是他就笑，笑得无奈又宠溺，用小面包投其所好地勾引馋猫，一向冷淡的语气里溢满了温柔。
肖战没再反驳，借力起了身，眼睛里星光闪闪的像是盛满晶莹剔透的酒液。
他们慢慢悠悠地牵着手走在巴黎街头。由于是在国外，自认为也没有火到那种程度，两个人便放肆地、光明正大地十指相扣，像异国他乡里所有的同性情侣那样，偶尔还会短暂地接一个吻，一触即分，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异样。
街边的咖啡馆不少，每一家都是装横精致的样子。他们也不多挑剔，随便挑了家进去坐下。王一博只点了杯咖啡，就静静地坐在靠窗的桌边看着还未完全落下的夕阳晚照。他的镜头却始终对准了那个像小兔子一样欢快的身影。肖战小孩子似的趴在柜台上认认真真地挑着烤得金黄酥脆的小面包。
王一博其实觉得那些小面包都大差不差，除了夹心的酱感觉它们都是一个味道，但肖战偏偏就是可以分辨出它们的不同来，认真又仔细地点评着每一个面包，说这个烤的太过，有些焦掉，又说那个焦糖熬的有些发苦，可能是搁得久了也不太酥。王一博也不说话，就乖顺地听他说话，给他录像。说着说着肖战撸起袖子站起来就要跟店员商量一下进去亲自下厨做一炉面包给王一博尝尝自己的手艺。
王一博左手拿着被强塞给他的小面包，右手还端着相机，顾不上拦他，还没开口，店员就主动过来和他说话。那店员大概懂点中文，能听懂他们刚刚的谈话，又想起他们进门时扣在一起的手指，用蹩脚的中文给肖战解释说是厨师是新来的，对设备还不太熟悉，厨师的水平很好的，欢迎他过几天再来吃，一定会有所改进的。想了想他指了指王一博，想用中文，最终还是放弃了，用法语小声跟他聊：“你男朋友真好，还给你录视频。”
肖战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用法语回他：“不是男朋友。”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卖关子：“是爱人。”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们来巴黎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结婚。”
他们说话声音实在小，收不进麦里，王一博仔细听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肖战笑得开心，店员听完他的话也笑了起来。王一博看着爱人眉眼带笑的样子入了神，藏在镜头后面的眼睛无声地弯了起来。
“你笑什么？”肖战转头就看见了王一博脸埋在臂弯里，露出半边小括弧。他本来也想笑来着，但还是一本正经地板了脸，佯作生气地兴师问罪道。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没拾掇利落的笑意。
“怎么，还不许我笑了？”王一博的咖啡杯搁的好远，还剩了大半杯的咖啡，一看就没怎么喝过。他用手指按了按收不住笑的眼角，勉强憋住了笑仰头看他，嗓音里都还带着笑。由于离镜头极近，声音被清晰地收进了麦克风里，音色里的颗粒细细地碾过落日余晖。
肖战心念一动，探过身去亲相机背后的王一博。镜头里只堪堪捕捉到了一片飘忽的衣角，松快又轻盈，像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
“干嘛啊你，”王一博躲闪不及，被迎面而来的风扑了个满怀。是责怪的话语，语气里却没有丝毫怪罪，无可奈何又温柔缱绻。
“亲你。”肖战理直气壮，不顾还有外人在场，歪了身子靠在桌子边又要去亲他，“不让亲啊？”
店员自觉活像个杵在一边的电灯泡，笑着嘀咕了几句法语，大概是在说现在的小情侣总是这么热恋。他感慨着转身进了里间帮忙，顺便避开他们的谈情说爱。
“让让让，我人都是你的，亲，随便亲。”王一博无法，侧过脸鼓起嘴方便他亲，奶膘一时也拥了起来，格外可爱，和他平时的高冷形象完全相悖。肖战倚靠在桌角，有些不大稳当。王一博忙伸了手扶住他的盈盈细腰，怕给人磕到碰到了，回去了青一块紫一块，他看了心疼不说，涂个药跟伺候祖宗似的，还有的闹腾。镜头乱晃，好一会对不上焦，不时还被肖战忘记系腰带的宽大风衣边角挡的黑乎乎一片。
“还在录vlog啊？”肖战瞥了一眼他还端在手里的相机。刚刚就是知道他在录才放低了声音的。他就是故意的，想逗他，然而最后在冲动翻涌上来的时候就忘记了初衷，忍不住要去亲他。他戳了戳王一博拿着相机的手，“就这种程度的，录了也不会发出去的，录给谁看啊。”
“嗯。录给自己看，以后老了就一起看现在录的vlog，回忆一下年轻时候的甜蜜爱情，我肯定会说哇战哥一直都这么可爱吗。”王一博笑得揶揄，最后一句完全是为了逗他故意加上去的。
“说谁可爱呢，我可是比你大六岁的哥哥诶！你小子对哥哥最好尊重一点。”肖战示威地呲了呲兔牙，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威胁。
“谁不承认就是谁喽。”王一博说得讨打，最后眼看着自家兔子急了要咬人，急忙往回哄，“最后一句是逗你玩的。但前一句是真的。”他伸出了右手，三指并在一起指着天发誓。
肖战满意地收了兔牙。于是他又成了软绵绵任人揉捏的兔子。王一博看他的样子，不自觉弯了眼睛。看王一博奶膘飞起显得萌态，肖战忍不住上手捏了捏那团可爱到爆的奶膘，又凑上去亲了亲，完全视乱晃失焦的镜头为无物。反正也不给别人看，没必要讲究能完整拍上每一个镜头。
出了咖啡馆，他们不紧不慢地走过了一株又一株枝叶繁茂的梧桐，漫步过窄小的林荫道。阳光洒落在林隙间，顺着缝隙投落下参差陆离的斑驳光影。
时间在经过巴黎时好像放慢了速度，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法国街边的梧桐和冬青几乎成为了标志。薰衣草和鸢尾花也极具其独有的魅力，简直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肖战偶尔驻足，拿出手机到处找着角度拍照，又指挥着王一博用像素和画质更胜一筹的相机自下而上地去录，像是随目光在扫视。
尽管王一博不通艺术，也没什么专业的美感，只是随肖战的指挥生硬地上下移动镜头，中规中矩的，但他居然意外地拍出了巴黎特有的优雅与浪漫，大概是他和这个浪漫到极致的城市格外契合吧。
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朋友都说从性格上讲他们不是很契合，并非彼此的最好选择。王一博是不懂浪漫的标准理科生，而肖战却是极度热爱浪漫的理想主义者。他们是完全背道而驰的。
然而在这个连岁月的流逝都静悄悄减缓了速度的城市，王一博却表现出了潜藏在他骨子里的、独一无二的浪漫，端着相机温柔地记录着他们的生活。
如果说肖战是表观的浪漫主义者，那么王一博就是拥有浪漫主义的核心灵魂。他们就是最般配的一对璧人，有着来自骨子里的牵连。
他们像之前那样十指相扣，晃晃悠悠地散步消食。夕阳已经落下去了，路边的街灯冉冉亮起，肖战想，像在半黑的夜空中坠上了无数熠熠的小月亮。
“战哥，你看，像不像月亮。”王一博腾不出手指路灯，便仰了下巴让肖战去看。
“看见了。”肖战笑着用手指勾了一下他的掌心。他觉得神奇，怎么会连所思所想都一模一样。
王一博不擅情话，于是他用最简单的语言向肖战表达，我在想你所想。
我也爱你所爱。
一句月亮比情话更动人。
清冷月光洒在身后，王一博松开十指相扣的手，抬手挡了下比月光更亮的灯光，微微屈起的五指像是抓住了那团跳跃的光。
逆着光，周遭都是暗色，只有王一博身上抖落了星星点点汇聚成的线。此时的他更接近那个在灯光闪耀的舞台上为热爱而跳舞的舞者，尽管他还穿着宽松的大衣。
晚间的风格外温和，掀起衣沿一角，将肖战的心跳吹进了王一博的怀里，与他的脉搏同频振动，几欲重合。
我借晚来缠绵的风拥抱你，于是晚风造就了缱绻温热的盛大怀抱。
“王一博，今晚的风好舒服，我好喜欢。”肖战张开双臂迎着风，清透的嗓音在晚风里打了个卷，绕进了王一博的耳朵里。
我说我爱晚风。
其实我撒了个浪漫的谎，当望向你的眼睛。
爱的不在于晚风，在于被晚风怀抱的你。
张开的手臂才不是要感受晚间的风，我只想要你结结实实的拥抱。
相机对准了一片空落落飘忽的空气，王一博的目光却只看着爱人，在渐渐落幕的天色里。他如愿体会到了肖战的意思，上前一步把他紧紧抱在了怀里，像是在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弥足珍贵的瓷器。
前不远是卢浮宫博物馆，被拥抱满足了的肖战像乖巧的小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边，脚步却听话地跟着大步走得稍快的王一博。
“想去看看吗。”王一博顿了下脚步，侧过头问他。
肖战抬腕看了眼时间，摇了摇头，有点惋惜：“太晚了，快闭馆了。”
王一博也不再多说，点了下头就又迈开了步伐。
“一博你知道里面有个雕塑叫做《断臂的维纳斯》吗？”眼看着卢浮宫在视线里渐渐消失，肖战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王一博摇头，他平时不关心这些。然而他没办法去查，便向肖战投去了探寻的目光。
“顾名思义，就是没有手臂的维纳斯女神。其完美契合了0.618的黄金分割比，是希腊化时期的代表雕塑之一。”肖战不欲展开细说，话锋一转，“维纳斯，古希腊神话里的美神和爱神，据说是从海里诞生的。”
肖战眼睛亮晶晶的，他在讲维纳斯时想起了王一博。
古希腊人是崇尚男性的，所以维纳斯在诞生之初就有着一些男性的特征。于他而言，将王一博比作维纳斯一点也不为过。
不，这句话存在谬误。不需要比作，他就是他的维纳斯。
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有路灯不懈地发着光。王一博将相机对着肖战随嘴巴一张一合而眨动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夜幕里的满天繁星，柔和地亮着光。
晃着晃着又转回了住的地方，王一博进了房间就关掉了相机，先行洗了澡出来，趁着肖战进里间洗澡的时间端来了肖战的平板电脑导视频，自己坐在床上玩手机。
“视频传上去了？”肖战低头系好睡衣的腰带，用浴巾擦着头发问他。
“嗯。”王一博见肖战出来就放了手机，往床的一边挪了点，把电脑放在自己腿上，示意肖战坐过来看。
肖战随手把毛巾丢到一边，坐过去点了视频的播放键。
视频的开始是一片漆黑，偶尔有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紧接着就出现了王一博的声音：“第一次亲手录vlog，题目就叫巴黎吧。”
视频画面很快有了变化，一双白净骨感的手一晃而过，托起了相机。虽然还是一片漆黑，但明显可以感受到镜头在移动。
画面一颠一颠地，随着摄影人的步伐逐渐有星星点点的光线透进来，勾勒出靠在窗边的身影。
镜头里的他看起来孤独又落寞，像是青春文学里的男主角。然而等镜头凑近了才看到勾起的微小弧度。他设下陷阱，在等王一博来。
很显然，他成功了。不说谎的相机录下了他们的所有对白。
在街上的画面还算是清晰，镜头一直追随着被十指相扣的手牵制住的人略快一步的身影。看不见王一博，只有他的声音和镜头对着地面时的脚步偶尔出现。
进入咖啡馆之后的画面就固定住了而不再晃动，一声不响地录制着欢快如兔的肖战。包括他挑小面包的背影和与店员的交谈。
等肖战回过身走近了来，镜头就聚不上焦了，画面模模糊糊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
还有那句“录给自己看”和“这么可爱”。
“所以王一博最后你没有喝完的咖啡呢？”肖战暂停了视频，斜眼睨他，像是抓住了王一博的一点小尾巴，笑得挑衅，趁机报复道，“王老师不会浪费掉了吧？”
“有点苦，”王一博想起喝完一口咖啡之后溢散不掉的苦涩，有些无奈，“最后还留了一小口。”他特地加重了小的发音，像个喝了药讨糖要赏的小朋友。
“王老师真的好乖啊，”肖战跟哄小孩似的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又坐回去点开了视频继续看，“录成这样子也剪不成可以发的，自己凑合看吧。”
画面一颠一颠地，忽然停了下来，从下往上拍一棵梧桐。落叶恰到好处地落在了镜头上，将画面挡成了一片模糊。于是镜头外浅浅地吹了口气，黄叶就掉了，悠悠地飘出了画面。
颇具巴黎的浪漫主义色彩。
画面逐渐暗了下来，天黑了。王一博又录路灯，和肖战说着它像是小月亮。
还有卢浮宫，和肖战关于维纳斯的简单解释。画面里是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肖战有些诧异，他以为在他解释维纳斯的时候王一博在漫无目的地录制街道的任一角落，像是给这次临时起意的出行作一个结尾，却没想到目的地是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要录我的眼睛？”
“因为它很漂亮。”王一博不经思考地回答道。
因为里面映照着他爱的世界和爱他的人，承载着万千星河。
那双眼睛真的很漂亮，他很喜欢。
大概是爱屋及乌。
他太爱眼前这个人了，所以对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喜爱至极。何况是那么一双漂亮的眼睛。
虽然肖战说着没法剪，最终还是剪辑出了一个有着朦胧艺术感的vlog，用了《Golden hour》作背景音乐。
里面有一句歌词就像是在讲述他们的故事：“My radiant beam in the night I don't need no light to see you”
黑夜里专属于我的烁亮明光。
无需灯光，亦能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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